宦相辞

壹。）

齐衡已经不止一次失眠了。墙上时钟的指针慢悠悠地划向“3”。

现在是凌晨3:00。

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蝉鸣，他披衣起身。露台上那株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，齐衡看着那株花不由得蹙了蹙眉。

这株花……

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栀子花了？

“叮咚——”手机进来一条新短信，齐衡拿起手机点开那条短信。这个时间段知道他还没睡的人也只有他的心理医生，何开心。

当初还是他的大学同学兼室友傅成勋给他介绍了这位何医生。

何开心：齐先生，我根据您的情况查到一些资料。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，我们约个时间谈谈。

齐衡手指微顿，回复道：下个月吧，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。届时我来工作室拜访。

何开心：好的。但是齐先生近来还是尽量少服用安眠药，如果您想起什么事了，请您务必告知我。

齐衡：好的，麻烦何医生了。

何开心：没事，我这边还有一些资料要整理，那我们就下个月面谈。齐先生晚安 。

齐衡：何医生晚安。

齐衡将手机扔在一边，将脸埋在被子里。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，他明明认得很多人，可是他的记忆深处好像空了一块。

他到底忘了什么……

贰。）

十七岁的齐衡喜欢过一个女孩，那个女孩柔软的像朵栀子花。齐衡还记得，她叫盛明兰。

可是这段暗恋还没开始便结束了，盛明兰喜欢的人不是他，是高他一届的顾廷烨学长。

这段记忆对他来说并不美好，可是他总觉得他的前半生缺失了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。

齐衡咬着奶茶的吸管走在大街上，他今天要去他的高中学校看看。

记忆中的高中学校，围墙的两边在夏天会长满绿色的爬山虎，还有一块长满青苔的巨大石碑。

他还记得学校不远处有一条小巷子，巷子的尽头便是人民公园。有很多情侣都喜欢走那条小巷子，因为极少有人会去那里，他们不用偷偷摸摸的牵手。更有甚者，情到深处时会接吻。

齐衡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，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。他路过那条巷子时，刚好有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手牵手走进了巷子里。

齐衡的步子顿了顿，脚下拐了个弯跟了上去。巷子里很干净，并没有因为有很多学生来的缘故而垃圾遍地，反而两边的墙上都长满了爬山虎，路的两边都长满了星星点点的小野花。

人民公园里的湖心亭是一处约会圣地，那里种满了紫藤花和牵牛花。有不少年轻的小情侣喜欢到那里去，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成双成对的。

那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手牵手向那边走去，手里拿着一杯奶茶，不时还发出一阵嬉笑声。齐衡拿着奶茶的手顿了顿，转弯走向垃圾桶，奶茶还剩大半，可他却不想喝了。

明明是甜的，他却觉得有些酸苦。

叁。）

湖心亭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地方，它最出名的原因之一还是因为一个传说，相传只要到了湖心亭的情侣，就能得到湖神的庇佑，彼此相爱一辈子。

齐衡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些东西，在他看来，爱情这东西最重要的还是互相理解，而神灵妖鬼这些东西向来是虚无缥缈的信仰罢了。

到达湖心亭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栈桥，栈桥两边种满了紫藤花和牵牛花。年轻情侣都喜欢坐在栈桥两边的长椅上，毕竟，这段路看起来太像她们想象中通往爱情的梦幻道路。

齐衡不经意间瞥见那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坐在离他不远处的长椅上。男孩红着脸俯身轻轻吻在女孩脸上，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后便快速移开了。他紧张地将衣角攥得紧紧的，手指骨节略微泛白。女孩的脸红的不像话，她将头都快低到胸口去了，也不敢再看男孩一眼。

一朵紫藤花悠悠落在齐衡肩上，他将它拿下来，手指不自觉地揉捻着花瓣。以前……

好像也有人这么吻过他，不过那个吻很霸道，也很青涩，毫无技术可言。

不是盛明兰。

可是那又是谁？

肆。）

齐衡只觉得头有点疼，他在这里坐不下去了。他匆匆起身离开这里，他离开时，那对小情侣正十指相扣开开心心地向湖心亭走去。

青涩又美好的爱情，真好啊……

他的心里竟莫名有些怅然若失。齐衡回过神来时那对小情侣已经走远了。离开人民公园，齐衡没有打算步行回去了，他招了一辆出租车。

车窗外的景象匆匆向后退去，城市的繁华转眼即逝。齐衡不断在脑中回忆他记忆中破碎的片段——

曾经似乎有个人将他狠狠按在墙上亲吻……

似乎有人伤痕累累却还是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，只为让他开心……

“砰——！”

“滴——”外面突然响起刺耳的车鸣声。

前座的司机扭头看着他歉意笑道，“抱歉先生，前面发生了一起车祸，我们可能过不去了。”

齐衡怔了一瞬，随即笑道：“没事，我家离这里也不远。不如您就让我在这下车吧。”

司机将齐衡放在了一旁的人行道上，为了表示歉意他还坚决退了齐衡一半的车费。

齐衡路过那起车祸现场时，那里已经被警方警戒起来了。不少人站在那里窃窃私语，随意交谈着这起事故的发生。

死者是个开着面包车的年轻小伙子和他父亲，肇事者是个开着奔驰的中年男人。案发现场最伤心的莫过于是匆匆赶来的死者家属了，头发花白的老母亲抱着儿子和丈夫哭的痛不欲生。

“你看吧，最后这件事肯定是用钱解决掉的。”旁边凑热闹的行人对他的朋友道，“一个无依无靠的老母，有什么能力请得起律师去告那个奔驰哥？最后只能用钱解决了。”

齐衡没听他们后来说了些什么。他仓皇地回到了家，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。

……满地的鲜血……车祸……

记忆的深处似是不能触碰，他曾经企图接近却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，那扇大门将他和那段记忆深深隔绝了。可是现在，那扇门开了一条缝，他却没有勇气接近了……

他怕……

他怕他知道一些他不愿回忆的事情……

伍。）

何开心看着坐在对面的青年，他的面色有些苍白，带着淡淡的乌青，显然是长时间没休息好。他伸手递给齐衡一杯水，宽慰道：“齐先生，既然您已经想起了一些片段，那么您现在可以同我讲述一下吗？”

齐衡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，“我觉得我的记忆里一定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。”

他抬眼看向何开心，认真道，“我很爱的人，他同时也很爱我。”

何开心听了他的讲述，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一旁的助理，对齐衡道，“既然这样，那么齐先生您可以尝试着去接触那段记忆。即便那段记忆很不美好，可是您总是要想起来的。”

“那么，您就要强迫自己想起来。不过，我这里查到一份资料，请问您还记得朱厚照是谁么？”

何开心这番话一直回响在齐衡耳边，直到他站在路边时才回过神来。他手里握着一杯方才何开心给他的花茶，是栀子花茶。

一对情侣从他面前走过，他的目光有些怔然。这次的事故就在他的眼前发生了——

女孩走在前面，男孩没来得及拉住她。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，齐衡眼睁睁地看着女孩的身体被撞飞，刺目的鲜血洒了一地……

“砰——”齐衡手里的花茶毫无征兆地落在地上，碎了一地。

陆。）

朱厚照……

朱厚照是谁？

齐衡像是疯了一般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好几天，心里那扇紧闭的大门彻底向他打开了，可是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……

他想起来了，想起了一切……

朱厚照死了。

在他二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……

17岁的齐衡收到一封情书，放学后朱厚照将他堵在小巷子里强吻。

22岁的齐衡喜欢的一件玉雕被抢了，朱厚照便将那人狠狠揍了一顿，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将东西抢了回来。齐衡还记得那人的额角明明还流着血，却一脸温柔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，让他不要担心……

27岁的齐衡与朱厚照决裂了，他们什么也没说，连一句再见也没说。

28岁……

他的记忆中没有朱厚照这个人了，再也没有了……

有的只是满手的鲜血，和那人满身的血……

“阿衡……”

他还记得那人这么叫他，这个称呼他叫了二十八年，也只叫了二十八年。

那个掺着血和泪的吻……

从第一次那个霸道的强吻开始，再到最后这一次掺着血和泪的痛吻……

这场痛不欲生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……

柒。）

很久以后，齐衡收拾杂物时找到一本陈旧的日记，上面写着几个穹劲有力的字——

“朱厚照”

齐衡的指尖顿了顿，他翻开一页，上面写着

“2009年5月20日

今天阿衡胃疼，下次一定要提前备好胃药和蜜饯，阿衡不喜欢苦味的东西。”

那句“阿衡不喜欢苦味的东西”特别用红笔标注了。

“2010年7月15日

今天阿衡和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，叫盛明兰。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酸，可是我不能去打扰他。他需要我去为他出谋划策。”

“2018年3月24日

我和阿衡决裂了，可是我并不觉得很难过。阿衡他只是心情不好而已，一切都会没事的，朱厚照。”

“2019年8月15日

我要去见阿衡！……”

这一篇日记只写了一句，后面全是空白。

后面发生的事情齐衡再清楚不过了，他亲眼看着那辆面包车撞向朱厚照……

齐衡看不下去了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愈发疼痛。日记本的扉页处掉下一封信，信封上写着“连城璧亲启”。齐衡拆开那封信，信纸是几十年前用的老款式了，微微泛黄的信纸上赫然写着——

“我爱阿衡，阿衡不曾爱我。可是我不甘心，我从一开始便图谋不轨。城璧，你应该也知道的。”

“全世界都知道我爱齐衡，

唯独齐衡不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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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衡的水果刀发完了，我去码字了！

各位晚安！（ ’ - ’ * )